【閱讀注意】批判有,鬥爭沒有。意識形態有,溫良恭儉讓沒有。是旅遊、是生活、是政治,不想碰政治歡迎點X。
中國也待了三個月了,住在「最安全的」北京,去過「最亂的」新疆、去過「最繁華的」上海,體會過清明連假的人擠人,也在空無一人的天池中玩雪。
中國也待了三個月了,住在「最安全的」北京,去過「最亂的」新疆、去過「最繁華的」上海,體會過清明連假的人擠人,也在空無一人的天池中玩雪。
標題來自網路用語「小粉紅」,這群人更古早一點的稱呼是:自幹五。也就是無條件擁護共產黨,甚至主動在網路上發起「洗地」,連五毛錢(註一)都不用付給他們,自願幹的五毛。
但是小粉紅指涉的對象又更窄了一點,通常是未成年或即將成年,尚未踏入社會的一群人——認為愛黨即愛國,中國神聖不可分割,會穿著「一點都不能少」(註二)T恤的一群人。
那麼,是怎麼樣的社會氛圍,會誕生出我們看似荒謬的自幹五、小粉紅們呢?
從「最亂的」新疆可以看出許多端倪。
民族團結、對抗分裂分子、「像石榴籽那樣緊緊抱在一起」(註三),新疆隨處可見的標語,在全中國的學校、媒體中,也都堅守著此一意識形態。但是實際上的統治措施卻是近乎種族隔離:打散各民族聚居處,進出公共場所嚴格查驗證件、搜身。僅是去旅遊的我們也感到非常不便,更何況是每天生活在此的人民。讓他們生活如此困難目的即是控制言論傳播幅度,也禁絕了一切「非法集會」。
原本坐在大巴車上打瞌睡的我們,只是跨越了一個縣,便被手持長矛的警察一聲吆喝,全車趕進警哨站查驗行李和證件。我們的證件也許非常少見,幾次被攔下來影印證件、填寫資料。而回民(容許我暫時使用這個詞以指涉所有我叫不出名字的民族)們見怪不怪,掏出身分證捏好,推推攘壤地進了又出了檢查哨。
往來的旅客多是女性、小孩和老年男性。稍微年輕一點的,穿著警服坐在哨站裡敲著鍵盤,更年輕一點的,端著衝鋒槍站在崗上。其中許多人的臉龐稚氣未脫,端著槍握著長矛的姿勢嫻熟,像是隨時能開槍射擊。
詢問當地的司機師傅,本地的男孩是不是都去了外地當警察,他點頭又搖頭:「浪費資源呵。」
除了浪費年輕的人力,又何嘗不是對民族關係的摧毀。真有鎮壓行動,都是自己人打自己人,統治者手上卻不用沾一點漢人的血。「維穩」中,誰得到了安穩?
「暴亂」隨時見報的新疆,漢民與回民之間也充滿劍拔弩張的氣氛。我們無頭蒼蠅一樣地在回民的巴扎、市場亂竄,收穫了極高的回頭率:哪有漢人會來這種地方?我彷彿聽見他們說。在庫爾勒車站遇到了一位住在烏魯木齊的阿姨,她提起回民時卻是一陣搖頭——髒、亂、暴力似乎已成為他們的代名詞。
小吃店內懸掛的「食品安全等級」告示牌,打著大大的C和一個紅色的「:(」哭臉符號,簽署的管理員都是漢人。小吃店的回民老闆沒理會它,照樣開門做生意;顧客也無視它,照樣進館子吃飯。或許會去閱讀那塊告示牌的只有我們吧,它依然只有一個過期月曆般的作用:遮擋脫落的壁紙。
我們甚至遭遇了語言問題:回民大多懂得漢語,就像臺灣人或多或少會一點英語一樣;但他們日常並不使用漢語,如同我的英語程度一樣隨著年紀衰減,年紀越大的人越無法使用漢語。吐魯番的公車上甚至沒有漢語廣播,我們只能靠著手機定位在差不多的站牌下車。
此時我對於新疆的語言保存情況還是樂觀的,至少維語告示和漢語並行,甚至有維無漢。但我想就和臺灣的部分告示只寫了簡體中文一樣,指明了對象:「就是寫給你看的。」
在前往克孜爾千佛洞的路上,誤打誤闖進了一個名叫黑孜的小鎮。放眼望去只有一間小賣店的店主是漢人。他是個矮小的老頭,坐在櫃檯前大口大口抽著菸,劣質菸品的味道充斥整間小店。回民們掏出皺巴巴的零錢付款,他也找了一堆皺巴巴的零錢回去。(註四)突然一群回民孩子闖進店裡,在冰箱前大嚷著維語,他終於站了起來,佝僂的身子吼了一大嗓門:「別在這搗亂!走開!」
孩子們一哄而散,他又坐回了原本的地方,點了一根新的菸。
小賣店後方便是一整片的市集,賣瓜子泥、烤肉乃至鍋碗瓢盆的攤家綿延百公尺。以台灣的衛生標準來說這個市集簡直是災難,但當地人都十分習慣,烤串照吃冰棒照舔,而腸胃脆弱的我在這裡居然奇蹟似地沒出任何問題。同行友人大膽地提出和烤串老闆合照的要求,只見老闆靦腆地看向鏡頭,露出了我看到的第一個微笑。
那是我吃過最好吃的烤羊肉串。後來去了西安的回民街,卻再也找不到相同的味道。
新疆「亂」嗎?我想亂的是統治者眼中的新疆。而透過統治者眼睛看世界的粉紅們,新疆回民自然是「亂源」,是一個可以被恣意對待的群體,擊斃、暴徒、維穩等名詞張嘴就來,似乎回民就是需要被特殊管理的動物,新疆就是一個巨大的動物園。
而回民不過就是,只能望著彩繪牆板黯然神傷的籠中鳥。幾隻不願被養成家貓的老虎跳了出來,卻被拿著武器的人一槍擊斃。
但牠甚至沒傷人。
但是小粉紅指涉的對象又更窄了一點,通常是未成年或即將成年,尚未踏入社會的一群人——認為愛黨即愛國,中國神聖不可分割,會穿著「一點都不能少」(註二)T恤的一群人。
那麼,是怎麼樣的社會氛圍,會誕生出我們看似荒謬的自幹五、小粉紅們呢?
從「最亂的」新疆可以看出許多端倪。
民族團結、對抗分裂分子、「像石榴籽那樣緊緊抱在一起」(註三),新疆隨處可見的標語,在全中國的學校、媒體中,也都堅守著此一意識形態。但是實際上的統治措施卻是近乎種族隔離:打散各民族聚居處,進出公共場所嚴格查驗證件、搜身。僅是去旅遊的我們也感到非常不便,更何況是每天生活在此的人民。讓他們生活如此困難目的即是控制言論傳播幅度,也禁絕了一切「非法集會」。
原本坐在大巴車上打瞌睡的我們,只是跨越了一個縣,便被手持長矛的警察一聲吆喝,全車趕進警哨站查驗行李和證件。我們的證件也許非常少見,幾次被攔下來影印證件、填寫資料。而回民(容許我暫時使用這個詞以指涉所有我叫不出名字的民族)們見怪不怪,掏出身分證捏好,推推攘壤地進了又出了檢查哨。
往來的旅客多是女性、小孩和老年男性。稍微年輕一點的,穿著警服坐在哨站裡敲著鍵盤,更年輕一點的,端著衝鋒槍站在崗上。其中許多人的臉龐稚氣未脫,端著槍握著長矛的姿勢嫻熟,像是隨時能開槍射擊。
詢問當地的司機師傅,本地的男孩是不是都去了外地當警察,他點頭又搖頭:「浪費資源呵。」
除了浪費年輕的人力,又何嘗不是對民族關係的摧毀。真有鎮壓行動,都是自己人打自己人,統治者手上卻不用沾一點漢人的血。「維穩」中,誰得到了安穩?
「暴亂」隨時見報的新疆,漢民與回民之間也充滿劍拔弩張的氣氛。我們無頭蒼蠅一樣地在回民的巴扎、市場亂竄,收穫了極高的回頭率:哪有漢人會來這種地方?我彷彿聽見他們說。在庫爾勒車站遇到了一位住在烏魯木齊的阿姨,她提起回民時卻是一陣搖頭——髒、亂、暴力似乎已成為他們的代名詞。
小吃店內懸掛的「食品安全等級」告示牌,打著大大的C和一個紅色的「:(」哭臉符號,簽署的管理員都是漢人。小吃店的回民老闆沒理會它,照樣開門做生意;顧客也無視它,照樣進館子吃飯。或許會去閱讀那塊告示牌的只有我們吧,它依然只有一個過期月曆般的作用:遮擋脫落的壁紙。
我們甚至遭遇了語言問題:回民大多懂得漢語,就像臺灣人或多或少會一點英語一樣;但他們日常並不使用漢語,如同我的英語程度一樣隨著年紀衰減,年紀越大的人越無法使用漢語。吐魯番的公車上甚至沒有漢語廣播,我們只能靠著手機定位在差不多的站牌下車。
此時我對於新疆的語言保存情況還是樂觀的,至少維語告示和漢語並行,甚至有維無漢。但我想就和臺灣的部分告示只寫了簡體中文一樣,指明了對象:「就是寫給你看的。」
在前往克孜爾千佛洞的路上,誤打誤闖進了一個名叫黑孜的小鎮。放眼望去只有一間小賣店的店主是漢人。他是個矮小的老頭,坐在櫃檯前大口大口抽著菸,劣質菸品的味道充斥整間小店。回民們掏出皺巴巴的零錢付款,他也找了一堆皺巴巴的零錢回去。(註四)突然一群回民孩子闖進店裡,在冰箱前大嚷著維語,他終於站了起來,佝僂的身子吼了一大嗓門:「別在這搗亂!走開!」
孩子們一哄而散,他又坐回了原本的地方,點了一根新的菸。
小賣店後方便是一整片的市集,賣瓜子泥、烤肉乃至鍋碗瓢盆的攤家綿延百公尺。以台灣的衛生標準來說這個市集簡直是災難,但當地人都十分習慣,烤串照吃冰棒照舔,而腸胃脆弱的我在這裡居然奇蹟似地沒出任何問題。同行友人大膽地提出和烤串老闆合照的要求,只見老闆靦腆地看向鏡頭,露出了我看到的第一個微笑。
那是我吃過最好吃的烤羊肉串。後來去了西安的回民街,卻再也找不到相同的味道。
新疆「亂」嗎?我想亂的是統治者眼中的新疆。而透過統治者眼睛看世界的粉紅們,新疆回民自然是「亂源」,是一個可以被恣意對待的群體,擊斃、暴徒、維穩等名詞張嘴就來,似乎回民就是需要被特殊管理的動物,新疆就是一個巨大的動物園。
而回民不過就是,只能望著彩繪牆板黯然神傷的籠中鳥。幾隻不願被養成家貓的老虎跳了出來,卻被拿著武器的人一槍擊斃。
但牠甚至沒傷人。
註一:類似台灣「下去領五百」、「走路工」,主要負責帶風向、辯駁負面言論(稱為洗地)等等。
註二:南海仲裁事件後,中國網友製作的「一點都不能少」疆域圖,反映中國人眼中的中國——中華民國的秋海棠還比這個寬廣呢。(圖源:人民日報微博)
註三:習近平2014年提出的治疆方針之一。
註四:新疆沒有也不收銅板,我也不知道為什麼。